乌裕尔河是黑龙江省内最大的内陆河，也是中国第二大内陆河，还是一条无尾河流。
我的家乡小河东村，就座落于乌裕尔河东岸下游。河流沿着弯弯曲曲的河床，像一条银蛇在嫩江左岸宽阔无垠的平原上爬行；千里迢迢来到我的家乡，到了村子东大约2公里远，就不单单在河床里奔跑了，而是越出河床四处蔓延，孕育出了大大小小的泡子。河水灌满了泡子又向四周延伸，养育着茂密的苇草。站在高处，俯瞰这些星罗密布、紧密相连的泡子，好似孔雀开屏，有着别样的情趣。
听老人讲，上世纪六十年代，村里曾经在湿地里开垦一片耕地，大约有一千亩，里边种上了亚麻，一场洪水，麻地就变成了泡子，因而得名“麻地泡子”。村民们说：“破坏湿地，老天都不饶咱啊！”从此，村里再也不毁湿种地了。
实行大包干后，有些村民急功近利，为了从湿地里得到更多的好处，不顾生态保护，随意开发。有的在湿地里开垦耕地；有的在湿地里筑坝养鱼；还有的在湿地里乱盖房子养鸭、养鹅、养牲畜等。这些行为，像蝉吃桑叶一样吞吃着，大面积水草被毁，造成水鸟无处栖息，数量也越来越减少。原来总能看得到丹顶鹤在湿地上空飞来飞去，也能见得到大雁、天鹅等珍贵的鸟禽在水泡子里游来游去。没几年光景，它们就消失得无踪无影了。只有野鸭、水鸡子、钓鱼郎等少数水鸟还在湿地里坚守着。过去家乡流传的一句话“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听起来像是一种夸张说法，其实在过去这里的野生动物确实多，现在怎么也见不到那样的场面了。
游客在龙安桥湿地公园的木质栈道上观赏大雁
村干部认识到，破坏自然生态，不仅野生动物失去了生存环境，连人类也失去了生存的根基啊！有良好的自然资源，坚持绿色发展，那才是正确的发展道路。近几年村里配合县湿地保护领导小组，下决心对湿地进行全面彻底的清理，湿地里所有的建筑物不管是新建的还是过去就有的全部拆出，所有在湿地里或湿地附近开垦的耕地全部退耕还湿，恢复湿地的本来面貌。现在家乡的村民保护湿地，爱护湿地的环保意识大大增强，都把湿地视为自己的孩子，再也不让它有任何损伤了。
最近，我回到家乡，遇见了常年在乌裕尔河捕鱼的老乡吴甫常，坐着他的船来到了家乡的大湿地。一进湿地，首先让我感觉到这里的空气格外清新凉爽，能嗅到一种淡淡的鱼腥味儿。一望无际的湿地被苇草覆盖着，没有一个建筑物了，这让我觉得很惊讶，因为前些年我来到湿地在河的两岸隐隐约约还能见到一个个晾房子，现在只剩下破头烂齿的房茬子了，看出来家乡清理湿地中的建筑物力度之大。
最惹人陶醉，还是湿地里的泡子。泡子大小不一，大的十几万平方米，小的只有几十平方米；泡子有深有浅，深的有五六米，浅的不到一米。形状不一，各式各样，有圆形的，有椭圆形的，有长条形的，也有半圆形的，村里人往往根据它的形状而命名，如月牙泡子、马蹄泡子、大湾沟等等。
如果把乌裕尔河比做母亲，那么这大大小小的泡子就是它的儿女了。一条条沟子把泡子与河流连接起来，就像母亲的臂膀一样紧紧地把女儿搂在怀里。沟子和河床的连接处叫沟子，沟子有深有浅，有长有短，有宽有窄。丰水期，河里的水就通过沟子灌到泡子里。苦水期，泡子里的水又从沟子里回到河里。我们沿着一条毛草沟子，来到我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麻地泡子”。一进泡子让我惊呆了，晶莹剔透的水面有几百只水鸟在嘻戏，有大雁、野鸭子、水鸡子、鱼鹰子等等。见到我们的船，它们有点受惊了，两只脚掌拍打着水面，留下一道道水花，如同在平静的水面划出的一道道银白色的五线谱，发出有节奏的响声悦耳动听；很快腾空而起，晴朗的天空被鸟的翅膀遮挡了一大块，像一片乌云在空中漂浮着，不一会就渐渐地消失了。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我考上了依安师范，放暑假我和伙伴们来到这里捕鱼，然后到市场去买，几天时间就把上学的学费挣够了。老吴和我说：“泡子里的鱼不仅为各种鸟提供食物，也是村民们增加收入的来钱道啊！”我坐在船上，吴甫常用手脖粗的长篙一边撑着船一边和我唠起家乡保护湿地和靠湿地致富的事。
湿地里的鱼，品种很多，大约有50多种。主要盛产鲫鱼、鲤鱼、鲶鱼、黑鱼、草鱼、泥鳅鱼、老头鱼等等。有的泡子水很深，冬天也冻不死，鱼一年四季在里边生存。水浅的泡子，鱼过不了冬，封冻前鱼通过沟子回到河里，来年开春冰雪融化又回到了泡子里。因泡子里边水草丰盛，食物繁多，鱼都愿意在那里生活。捕鱼是村民们一大收入来源，过去生产队时期父亲就常年给第一生产队打鱼，那个年代，一个生产队只有一个打鱼的。父亲在泡子周围的苇草里下一百多个花篮（扑鱼的工具），每天都捕到各种鱼一二百斤，给生产队增加了收入。现在捕鱼的人多了，捕鱼的工具也多了，村民们利用农闲季节有的下花篮、有的下丝挂子、有的下地笼、有的拉大网等等。捕到的鱼有的是自家食用，有的拿到市场去卖。乌裕尔河的鱼肥胖，肉嫩可口，有一种特殊的香味，成了当地的品牌。在市场上见到乌裕尔河湿地里产的鱼，顾客们都抢着买，靠卖鱼家家都有不少的收入。吴甫常说，现在村里像他一样长年在湿地里捕鱼的有二十几人，年收入都在两万元以上。去年村里的卢玉革仅靠捕鱼，一年就收入七万多元。
湿地里有的泡子生长菱角。菱角香甜味美，营养价值也很高，是人们最爱吃的食物。母亲曾经和我讲过，不要小看这小小的菱角。至年发生自然灾害，农作物大面积减产，没有粮食人们靠吃“代食”维持生活，其困难程度是历史上罕见。咱们村幸亏产菱角，靠吃菱角补充食物不足，就这小小的菱角帮咱们度过了难关阿！听母亲这么一说，我对菱角就更感兴趣了，小的时候也多次到泡子里采菱角。每年的七八月份是菱角的成熟期，泡子里的菱角叶子翠绿色、椭圆形，根茎是圆柱形紫色的，一片片叶子围着茎形成一个圆，浮在水面像一朵盛开的花。一个挨着一个，把水面盖得严丝合缝，它本身开着小*花，里边还有星星点点白色的荷花绽放，就像一块大花布铺在泡子里，色彩斑斓，惹人注目。微风吹过，花香扑鼻，令人心醉不已。翻开菱角叶子，里边都藏着一个个小菱角，菱角有两个角的，有四个角的，也有八个角的，每个角都像针一样锋利，采摘时一不小心手就会扎出血。近几年村民们采菱角不单单是自己家食用，采多了就到市场去卖，每人一天可采一二百斤，暂短的一个多月时间，靠采菱角也能收入几千元。
富裕县龙安桥镇小河东村文化活动广场
湿地里的苇草茂盛，种类繁多。有芦苇、三棱草、乌拉草、蒲草等上百个品种。它们有的是交织生长在一起，有的是单独一片。面积最大、长得最高就是芦苇。生产队时期，村里统一收割，把质量最好的交给国家造纸，质量差一点的做烧柴。实行大包干后，村民“各自为战”，每到冬季，全村男女劳力都拿着推刀、扇刀、镰刀等工具，像战士出征手握着钢枪一样，开始向湿地进*，不到一个月时间，湿地里的芦苇和各种草被割个溜干净。芦苇拉到家，挑好的、粗细差不多的，掐头去尾截成1.2米长，再扒掉苇皮做工艺苇，通过县外贸工业公司出口日本。每个人一天能扒二十斤左右，一天可收入五六十元钱。好景不长，因体制改革外贸工业公司被撤销，收工艺苇也就停了摆，村民们收割下来的芦苇堆在院子里卖不出去，只能当烧柴了。后来这片芦苇资源承包给了村民王小石，每年收割下来的芦苇能卖一少部分，大部分还是存放着。年村书记陈德忠领着王小石到山东省无棣县水湾镇去考察，水湾镇当地不产芦苇，都是到东北地区收购，运到家再加工成工艺苇帘出口。有一个村家家户户都加工苇帘，苇编成了村里的支柱产业。考察回来后村里决定建苇帘编织厂，让村民靠打苇帘脱贫致富。起了一个很响亮的名字，叫“芦苇扶贫产业园”。产业园总面积6万多平方米。里边修建了1栋储存库、4栋简易库、7栋扒皮车间、1栋半成品库等，总建筑面积1.5万平方米。村里投资50多万元，一次买回5台扒皮机、台打帘机。这些打帘机先发放给村里的25个贫困户，让他们打苇帘脱贫。村里又买了1台芦苇收割机，收割芦苇也不用人工了，半个月左右时间就把芦苇收了回来。打苇帘村里实行“五统一”，即：统一收贮芦苇，统一扒皮，统一放原材料，统一收购，统一出售。收购苇帘依据规格大小每片付工费1.6元—2元之间不等；苇帘收上来后，先放到库房里，数量够了再统一出口。这些贫困户靠打苇帘再加上种地的收入，一年多的时间都摘掉了穷帽子。
湿地里的水源丰富，可以开发利用。家乡有耕地亩，过去一直种玉米、大豆、高粱等旱田作物，粮食产量上不去，收入也不高。种玉米好年景，一垧地能收入四五千元。要是遇见水大或干旱年头，收入就更少了。年，村里做出把湿地半拉泡子里的水引到田间，让多亩碱巴拉地变成水田的大胆决策。开始有些村民不同意，闹情绪，认为工程量大，没有机械设备，靠人工干怕干不下来。经过做工作，大家思想统一了。全村三百多劳动力全部出动，每个人分担任务，就凭着用人工一锹锹地挖，一担担地挑，不到半个月时间，挖了一条上口宽10米、底部宽4米、延长米的引水渠，共挖出土方量12.6万立方米。半拉泡子的水乖乖地沿着沟渠来到了田间。从此，遇到水大年头就泡汤的碱巴拉地变成了旱涝保收的高产田，效益比种旱田增加了一倍多。难怪有的村民说，半拉泡子里的水流到田间那是银子，到了秋季就变成了金子。去年，村民秦文通承包了11垧水田，当年纯收入16万元，一下子成了村里的富裕户。
家乡有一个大碱泡子，是自然形成的泡子，面积1亩，不在湿地里，距村子两公里；因在村子东，人们都习惯的叫它“小东泡子”。泡子北侧和西侧是耕地，东侧是村里的马场屯（早已搬迁），南侧是草原，距离乌裕尔河湿地有3公里远。年，村里利用这块资源招商引资，一直在北京打拼的本乡人蔡喜利，看好了这块宝地，来到村子里投资创业。把原来的“小东泡子”改名为“龙腾湖”，意味着这个泡子经过他的开发建设，将像龙一样腾飞。他先后投资近两亿元创办了龙安桥湿地公园，占地面积公顷（亩）；在公园里先后建起了温泉度假别墅、露天沙滩浴场、水上餐厅、龙腾民俗文化产业园、飞碟射击场、房车营地等服务设施，是集湿地观光、温泉度假、休闲娱乐等于一体的综合性乡村旅游景区。为了保证枯水期龙腾湖里不缺水，又投资清淤河沟子约4公里长，把乌裕尔河水引到泡子里。清淤后沟子周围不长草的碱巴拉地也长出了芦苇变成了湿地，不但增加了湿地面积，也为游客观光打开了一条水上景观通道。在沟子右侧又修建了7.5公里长直通湿地的木质栈道。一条河沟子和一条栈道像两条彩带将湿地里的鹤翔湖、野鸭湖、天鹅湖、雁栖湖和旱地上的龙腾湖各个景点串联起来，远看就像两条金银色的项链，成了湿地最靓丽的风景线。游客行驶在栈道或坐在船上能看到湖里的水鸟、河花、鱼蛙等，能观赏到栈道或河边的水草、芦苇荡等迷人的景色，为游客营造了步移景移、处处皆景、时时有景的氛围。虽然它不像有山有海的景区那么壮观，却给人一种宁静、祥和、淡定的感觉，来湿地观光的游客络绎不绝。年，旅游景区被黑龙江省旅游景区质量等级评定委员会评为国家4A级景区。年，被国家旅游局授予“中国乡村旅游模范户”、“金牌农家乐”等称号。去年，景区成功举办首届“龙腾湖冬捕文化旅游节”，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1.5万余人。这次冬捕共出鱼7斤，一条73斤重的头鱼，以的高价被拍卖。活动中游客们感受到了独特的鱼猎文化和冰雪魅力。
龙安桥湿地公园冬捕捕到的第一条鱼
在景区里还投资创建了特种养殖专业合作社和现代蔬菜专业合作社（采摘园），共游客欣赏食用。全村和附近村有多人常年在两个合作社和旅游景区打工，其中有20人是贫困户。月工资都在元以上。
为了增强游客保护生态环境和爱护野生动物植物的意识，又投资成立了“湿地公园宣教馆”。建筑面积一千多平方米，共设置3个厅，即：放映报告、动植物标本和图片展示厅；里边还有一个游客休息大厅。布置了法规宣传、爱鸟教育、植物保护、民间伤害野生动物的案例、动植物标本及图片等方面内容。既有图片又有文字介绍，游客看了微缩景观后，对国家湿地公园生态系统、生物多样性的特色、自然环境与人类社会的关系，有了深刻的了解，从中得到教育和启示。
家乡能正确处理好湿地保护与经济发展的关系，绝不以牺牲湿地为代价发展经济。让湿地在开发中得到保护，在保护中得到开发。由过去“毁湿造田”到现在“退耕还湿”走生态路，实现了“由绿变富”到“由富变美”的跨越式的发展。
如今的家乡，“湿地美”带来了村美、人美、生活美。村子里，一栋栋排列有序的砖瓦房，房盖都是各种颜色的彩钢瓦，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耀眼夺目、美丽壮观。一条条宽敞平坦的水泥路面，直通各家各户，方便了村民通行。路两侧栽植了各种花草和绿化树，开花时节像一条条五颜六色的彩带，给人一种美的享受；两侧还安装了路灯，夜间灯火通明，像两排士兵手持火炬为村民们站岗；路旁摆放着一个个垃圾桶，各种生活垃圾随时运走。今年家家户户又安上了自来水，告别了吃小井水的时代。村里又建起浴池，村民可以免费洗澡。村部前是个文化广场，里边还搭建了百姓大舞台，村民们闲余时间到那里扭扭秧歌、唱唱歌、跳跳舞。家乡以其独特的魅力向世人展示它美丽的风采。年，我的家乡被国家农业部命名为“中国美丽休闲乡村”。
我淌过很多山川河流，看过无数美丽的风景，可那些地方山再高、水再秀，也比不上家乡的湿地美。那清澈见底的河流和千姿百态的泡子，那繁杂多样的水草和广袤无垠的芦苇荡，那姿态飘逸的水鸟和游来游去的鱼蛙，那碧绿青翠的菱叶和亭亭玉立的河花……都在一天天地梳妆打扮着湿地。
但愿家乡的湿地更美好。
作者简介:
秦勇，笔名咏禾，齐齐哈尔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会会员。年以来，在《北方文学》《山东文学》《参花》《奔流》《时代报告》《西部散文》《诗林》《青年文学家》《北极光》《黑龙江日报》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数百篇。著有诗集《绿野短笛》、散文集《留在心中的时光》《岁月细语》。多篇作品被书刊选用，多次获得各种文学作品大赛奖项。
责任编辑/彭中玉
《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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